风子从1998年开始跟我学习绘画。由于他之前的专业主要是音乐，这对他而言实际上是进入到了另一个文化领域，尽管音乐和美术在艺术上有很多相通的地方，但毕竟一个属于听觉艺术、一个属于视觉艺术，由听觉艺术转向视觉艺术，他能否取得成功开始我是没有把握的。不过通过初次交谈之后，我感觉风子最大的优点是有灵性，他对中国文化艺术的感悟、认知都比较到位，所以我同意了他想跟我学习绘画的请求。我收学生条件有两个，文化底蕴要深、思想要活跃，因为我给学生讲的都是理念。风子涉猎面很广，对音乐尤其是在民族音乐方面有深刻的理解，还有对书法、金石篆刻、文字学、美学、艺术史等方面都有一定的认识。当时他还给我看了他的篆刻作品，很有时代气息，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已经具备了学习绘画的最根本的要求。

　　在风子开始学画的时候，实际上是处于一种摸索阶段或者说是一种不确定因素占主要比重的状态，那么如何帮助风子走上一条适合他自己的艺术道路，是我当初认真思考过的问题。我考察学生的关注点不在于绘画基础，而在于文化，这是我教学过程中考察学生的第一个契入点，具体而言就是看他对传统文化以及现当代文化有没有比较深刻的、新颖独特的想法，有没有具有对文化艺术的前瞻性和观察力，我从来没有考虑过风子的美术基础如何，我只关心他打算如何发展自己的艺术。中国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我们的绘画教学运用的是西方模式，按照速写、写生、创作这样一个程序展开，然后根据自己的追求不断变化。但是根据风子的实际情况，不能够这样，有必要为他量身定做一个特殊的教学程序。首先风子开始学画画的时候已过而立之年，再者他对人生、对社会的认识已经相对成熟，此外还有对他的文化修养、举止谈吐的观察、思索，所以我建议他从新安画派的作品入手，具体地说就是从黄宾虹的山水画里寻找一些创作的启发，一般我很少为学生做范画，而唯独对他当面画了很多，教他绘画如何才能使作品具有时代性、线条如何才具有荡漾性以及色彩如何才具有跳跃性，在这样一种教学安排之中他进步很快，并且这样也促使他更好的把自己对书法、篆刻以及对自己家乡山水的认识融入绘画。

　　师承是中国书画艺术中广为关注的问题，如我们常说的一日之师、终身之父，师生之间实际是一种伦理关系。不过我不太主张这样，因为这样的教学观是可以很好的传承，但在创造上不会有太大的突破、不利于学生的独立成长，所以我主张相互启发式的师生关系，亦师亦友。在初始阶段，老师的启蒙是很重要，但在启蒙之后，学生要形成自己对社会、对艺术的理解和有创造性的、精彩的见解，王希孟画《千里江山图》很年轻，就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的艺术感觉，老师要把自己的经验、积累因材施教的还手给学生，同时老师又会从学生身上得到很多的启示，教学相长，最后是师生共进，这才是推进中华文明应有的教学理念。反之就只有继承，而没有发展，我和风子的师生关系是亦师亦友、共同进步，在交往中互有裨益。中国有句话叫做“患在好为人师”，很多人喜欢教学，但是很多只能通过学生将自己的艺术思想延续下去，这就忽视了学生展开创作的最佳切入点、延误了学生的发展。所以作为学生，一定要慎重的选择自己的老师，一旦选择了错误的老师、选错了主攻方向和艺术道路，那么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风子选择的艺术道路，既符合中国文化精神也能体现时代审美精神，书法和篆刻都不拘一格的，而不拘一格恰好是从事艺术创作最基本的要求，因为真正能对艺术史有贡献的艺术家都是不拘一格的。我常说，继承是必须的、创造才是根本，我们继承传统的目的是发扬和推进，实际上无论哪一专业领域它的最终目标都是追求创造、追求创新，有创造才有延续和发展，发展就意味越来越丰富。并且，艺术创作中，审美才是第一要素而不是技巧，审美眼光、审美思想的前瞻性对技巧具有决定性作用。根据这些基本的理念、加之风子又善于广学诸家，成就很大。按照我的理解，学习的过程就是认知的过程，在学习过程中应该不忌讳接收任何有意义的学问，这样才能够使我们的创作越来越丰富、基础更既牢固，而风子这些年的做法基本上达到了这一些。

　　风子很适合做艺术家，而且他是一个适合在艺术这一自由天地成就自己人生的人，这是我对他的判断。他很少说话，不善于言谈，但是却处处透露着精明，举止儒雅，正是由于这样，我一直很喜欢他。他还善于广交朋友，从事艺术创作不广交朋友是不可以的，在交往中必定相互碰撞、相互促进，才有益于自己的创作。所谓学问，三分之一是靠读书，三分之一靠交游，三分之一是善于汲取别人的经验，在读书中获取学问、同时在交友云游的过程中获取通过读书得不到的学问，所以广交朋友是学习的很重要的一个方面，风子做到了这一点。风子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创作者，像海绵一样善于吸收，凡是能吸收的东西就能消化、凡是能消化的东西即是营养。风子最近的画瓷作品很有意思，画瓷器的过程是玩器形的过程，器形即是形式，不同的器形就代表着不同的形式美，那么画瓷就是在不同形式里做到与内容的完美统一。

　　我觉得不要太在意风格，风格不是追求出来的，是在创作过程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是自然而然形成的，风格折射着一位艺术家的潜意识，是艺术家整个人生的全方位体现，所以说画如其人。而且风格是不固定的，没有固定的模式，风格多样性体现着人生的多样性、知识的多样性、追求的多样性，将这些融入创作逐渐就会形成风格。风子这些年的尝试，有着内在的一致性，风格的一致性决定了他作品相对的完整性，又不失时代感。

　　艺术不是玩物，是应该严肃对待的。从事艺术创作需要率性，但不能过度的追求率性要留得住。王国维说艺术创作需要聪明人，聪明人适合厚重一路的风格，那么聪明就会流露于厚重之中，这才是有价值的创作。希望风子以此为座右铭，在追求儒雅、时尚、流畅、荡漾的同时注重厚重，这是我对他的期望。

（作者为著名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