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到“风子”二字时才意识到,日子转眼即逝,他走了已经一年了。时间在“抚平记忆”这件事中显得麻木又残忍,它掩人耳目地为过去结出了痂,可却在不经意的未来里再次把伤口撕得满目疮痍。
说实话,我与风子先生接触并不多,偶尔的碰面,也只是尊敬地道声“程老师”,嘴上虽喊得亲切,心中倒是相距甚远。因他是众人眼里的偶像,外界口中的“名家”,所以他在我之前的目光中,全然是个需要去仰望的人,自然少了些亲近。
程风子 手稿
有次,他来书院讲课,有人提议给风子先生买瓶酒吧,这一提议立马得到了大家的附和,也包括我;于是,各自分头行动,真的从路边超市买了一瓶百年牛栏山和一盏酒具。待到风子先生走上讲台,发现了我们早已为他倒满酒的酒杯,和一瓶已经开封了的百年牛栏山;疯子先生皱了皱眉,苦笑着说:“我叫程风子,不是疯子的疯,现在还没有疯呢”。一席话说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还有一次,与风子先生等一群朋友在宋庄,不知怎么就聊到了音乐,说着说着,风子先生就自嗨地唱起来了。期间,有人起哄,说,施晗也学过声乐,风子先生立马抢话道:“施晗,来,来,来,你来唱。”我说:“我哪里会唱歌啊,那都是很小时候学的三脚猫功夫,开不了口。”风子先生继续道:“来吧,来吧,没人管您唱得好坏呢。”
于是,我就被众人挟持着,吼了几句《我的祖国》——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
刚唱完,风子先生直接开口道:“您这唱的好几个音都不准,看来是真的很久没唱了啊。”他就是这么直接干脆,不藏一丝违心之语。由此,我反而对他产生了亲近之感,悄悄揣摩起他来。
后来,每每见他,西装革履式的面庞里,似总有一丝纳言后的善感,又有一种威严下的潇洒。他站在那里,像一棵树,在被风灌满的西装里晃荡着,老式的皮鞋被灰尘蒙上了岁月的粗糙感。他总是这么穿着,似乎好几年都不曾换新。偶,来了兴致,命笔铺纸,一笔入魂;作品写好,置于地上,印章取来,找好钤印位置,一脚踩下去,印入纸三分,作品完工。这就是风子先生。他就是那样豪横,霸气。
程风子 倚石听泉
他与生俱来的才气和心性,正是透过这些小小的细节彰显出来的。风子先生是天生的审视者,这种敏锐的感知力,让他对世界深情并体谅着。
我也才发现,他并不是一个潇洒的人,我原先以为他是像李白那样的人,然而比起李白,他对生活有太多无法割舍的遗憾。他从来希望有个好的继承者,延续其艺术的生命和大成,然而他的这种最深的感情寄托,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依然未能如愿。怪只怪老天太过残忍,竟然没有给他留一丝准备的时间,他有那么多的才能,书法、绘画、篆刻、音乐、鉴定……无不成为他生活泛起涟漪的每一部分。
2019年7月26日,风子先生像接受了神的指引一样,定格在了这一天。我依稀记得,他曾说过,他是信命的,他也信灵魂,他说倘若有天驾鹤西去,定会在天府看众生相。如今众生相他看到了,世界的江河湖海,崇山峻岭他也看到了,可我能否问问他,那个他作为“偶像”“名家”与艺术许下的约定为何就轻易食言了呢?他的艺术之路并没有走到理想的高峰,但他原本是完全可以走到那个高处的。
程风子 手稿
此刻,面对电脑,我似又看到屏幕那头的风子先生的身影,他的旁边,还站着拓园先生、太舟居士、觉公诸友,他眼神中多了丝缕柔和,这世界在他眼中早已变通透,纷扰的俗尘在这双瞳孔里也是寂静的。这55载的悠悠岁月,于他而言,有太多的高兴与喜乐,也有太多的悲情与苦涩。倘若在人间的岁月未能逍遥尽兴,我只愿他脱离这凡尘后,自在如风,永远无忧无虑下去。
一年了,您在那边还好吗?风子先生。
2020年7月25日 破天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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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领先的艺术媒体平台——“大米艺术”创始人,“为你读诗”前总编辑。美国西肯塔基大学客座教授,施晗当代书法艺术研究中心导师。历任《青年文学家》等刊物执行主编。著有散文集《书生味道》《追忆似水年华》等。主编《中国书法大辞典》(5卷本)《三希堂法帖》等三百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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